李换鹅

书卷多情似故人

[镇魂]厨房里的生物学家

赵云澜觉得,沈巍似乎对厨房有执念。

他们双双下班回来,赵云澜换了鞋,把钥匙丢在隔断上,用最短的路线走到客厅,然后就心安理得地长在了他的真皮沙发里。

沈巍则不是。

他先是跟在赵云澜后面收拾了这一堆七七八八:归置了门口的鞋子,把钥匙从杂物里拎出来,再把赵云澜随手扔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挂好,以防那个人第二天找不到……

然后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。

电视的声音盖住了烹饪的嘈杂:淘米的声音是细碎的,如同窃窃私语,刀锋碾压过菜和肉,发出脆响和钝声,烧热的油在锅中微微躁动,等待着下锅时的怦然激荡。

沈巍就这样微蹙着眉,上课写板书一般把指间的食材码得整整齐齐,斟酌着盐和醋的用量,如同斟酌着一项重大实验课题。

赵云澜在看球赛的间隙,会伸着长长的懒腰,一边用两指摩挲着下巴,一边偷看沈巍的背影。

那个人略弓着背,俯在一方案板上,上身的弧度被衬衣紧绷出好看的线条,带了湿气的碎发来来回回在颈后划过,总让他不自觉地想入非非。

只是做菜而已,又不是上阵杀敌,这模样分明是认真到用力过猛。

赵云澜忍不住笑起来,想戏谑几句,又发自心底地舍不得——做菜是为了他,用力过猛也是为了他。教他如何舍得开口。

在赵云澜看不见的地方,沈巍大多总是这副神情。

一万年的时间太久,他想留住和忘掉的事情又太多,不得不逼自己像把刀一样杀伐决断。然而往往事与愿违,他想留住的总是稍纵即逝,他想忘掉的却刻骨铭心。如果可以,他宁愿回到自己神智未开的那些年月里,每天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做,就懵懵懂懂地游荡在邓林之阴里等他。

可是他已经承了那盏魂火,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好好守着。他于是又逼着自己像个修道士一样努力生活,三餐一宿,诗书礼仪,把自己磨砺得君子端方,想着再见面时总不要教他失望才好——那是他用来给自己吊命的一口气。

沈巍本以为自己等不到他了,谁知天地洪荒竟真肯眷顾他的那份执念,让他终究等到了。

积淀了千万年的苦和甜都堵在心口,沈巍说不出来,只好把这些都碾碎在指尖,放进一菜一汤里,细水长流慢慢地诉。

一开始只是邻居,他把犯了胃病的赵云澜捡回家,却只能压着火气说,“你要是想喝汤了,就去对面找我。”后来两个人熟了,他干脆接管了那个人的伙食,“不许吃方便面。”现在则变成了每天下班时的一条短讯,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

春天他惦记着买了新笋做腌笃鲜;夏天的丝瓜正嫩,用肉汤炖烂了清凉又滋补;秋天是贴膘的时候,桌上顿顿都有大鱼大肉,他恨不得一季就把赵云澜纸片儿似的身板补回来;冬天夜长昼短,晚饭后沈巍总要多备两顿宵夜,以防那个人睡前又闹猫似地喊饿。

赵云澜坐在餐桌前的模样乖乖的,像个在等圣诞礼物的孩子。沈巍一把菜端上桌,他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,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,夹了往嘴里放。沈巍还没来得及喊“烫”,他果然已被烫得眉毛胡子都皱在了一起,张嘴呼出热气,又敛开眉眼腆着脸笑,说,“我家教授这手艺,啧啧。”

沈巍只好无奈地嗔他一眼,也坐下来,先逼着他喝上一碗汤,然后才由着赵云澜放开了狼吞虎咽。他有时会说些往事,比如说起赵云澜某一世挑食挑得紧,只肯吃这一两样菜;有时只是笑看着他,想起自己于某年某月初见这道菜时,就想着“有一天能做给他尝尝就好了”。

夙愿得偿,沈巍是欢喜的。

他每日下了班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,一眼看过去,先想着这是云澜爱吃的,又想着那是云澜不爱吃的,可偏食也不行,要如何哄着他吃几口才好。他想着想着,眉梢眼角都带了温柔笑意,再配上这副模样,每次买菜时都惹得菜市场的老板娘春心萌动,又偷偷在他的袋子里添几个水果。

他把这些柴米油盐拎回家,一样样把冰箱填满,感觉自己的那颗心也被填满了。

赵云澜是知晓的,但他从不说破。

一个人苦得太久了,反而无从发泄。他知道那些千万年来的艰辛委屈都沈巍被硬生生压成了石头,卡在肺腑里,上不去也下不来,只有用时间才能慢慢融掉。

还好,他有的是时间。

沈巍愿意开口时,他就逗着他多说上几句,沈巍不愿开口时,他便由着他沉浸在厨房里,沉浸某一处遐思里,调理着,消化着,等待着伤口长出新肉。他只在一旁悄然守着他,或适时走过去环住沈巍的腰身,把他从绵长的回忆里拉出来,笑着问:“我饿了,什么时候可以吃饭?”

如果可以,他会把这广阔山河浩渺人间都留给他驰骋,但沈巍却只选择了厨房这一隅,就像歌里唱的,“是谁来自山川湖海,却囿于昼夜,厨房与爱”。

于是赵云澜也只好佯装不知,只好每一餐都笑着多扒几口饭,把涌上喉头的心疼再咽回肚子里。然后,在放下筷子时没心没肺地说:“啧,让咱们沈教授洗手作羹汤,这可真是有辱斯文了。”

沈巍就佯瞪他一眼,然后收拾了碗筷去洗涮,赵云澜不依不饶地黏在身后,把下巴搭在他肩上,两只手捣乱似地去捉沈巍的手,弄得水花四溅。

沈巍无奈:“你干什么。”

赵云澜就舔了舔嘴唇,在他耳边用气声热热地说:“饱暖思淫欲,沈教授不知道吗?”

沈巍的脸一下子红透了,偏偏赵云澜的手还不安分,一下下在腰间挑逗着他的神经。于是,那个调皮的人很快就被沈教授反手压在了碗橱上,甚至连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关好。

等他们一路折腾到了床上,赵云澜又喘息着讨饶:“沈教授,沈学家,饶了我吧。”

沈巍当然不会手下留情,要知道,他这个生物学家最擅长研究的既不是外星生物,也不是鸡鸭鱼肉,而是眼前的这个令他魂牵梦绕了千万年、天地间再没有第二个的赵云澜。

沈巍几乎又变成了那个不知饕足的小鬼王,等赵云澜在身边精疲力尽地睡去,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,沈巍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静谧,江雪埋骨的痛和守护大封的重都渐渐远去,在这日复一日的人间烟火里,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活过来了。

天地辽阔是很好的,他们曾并肩看过碧落黄泉,以后也会携手看更远大的河山,但此时此刻,有窗前的月影和枕边的爱人就足够了。

他翻身抱住赵云澜,想着,怎么还是这样瘦,明天可要给他好好补补。

评论(25)

热度(632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